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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赏梅雅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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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魄铸剑

酉时的钟声,沉重而悠长,碾过皇城寂静的上空,也沉沉地压在沈知白的心头。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鸦青色的斗篷,那布料粗糙的触感仿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暮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然而西边的天空却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像一张被浓稠的、未干的血浆反复浸透的宣纸,透着不祥。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带着那血色天空的铁锈味。

浑天仪阁矗立在司天监最高的露台上,如同沉默的青铜巨人。沈知白踏上最后一级冰冷石阶的瞬间,一股裹挟着寒意的朔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至,狠狠抽打在她脸上,吹得她鬓边的碎发凌乱飞舞,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巨大的浑天仪在昏暗的天光下投下森然的影子,其上繁复的星宿标记闪烁着冰冷、遥远的光,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俯视着渺小的她。

“沈待诏果然守信。”

裴砚之的声音从浑天仪巨大的阴影后方传来,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死寂。沈知白的心猛地一跳。他今日未着那身代表身份的官服,只一袭利落的玄色劲装,腰间空空荡荡,唯有那块残缺的青铜鱼符悬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的目光落在他按在浑天仪基座上的左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死白,青筋凸起,仿佛要将冰冷的青铜捏碎。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今晚绝非寻常观星。

“裴大人约在此时此地,想必不只是为了观星?”沈知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刻意后退了半步,保持着疏离的距离。然而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同样冰凉的鱼符。整整一天,她都在研究鱼符上那些细微如星点的梅花凹坑,它们如同父亲留下的哑谜,令她焦灼又迷茫。

裴砚之没有立即回答。他仰起头,望向那片愈发诡异、仿佛在燃烧的暗红色天穹,剑眉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今日星象大乱,紫微垣偏移,太微垣暗淡——这是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异象。”他猛地转回头,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直直刺向沈知白,“就像十二年前,玉门关血战那夜。”

**“玉门关……”**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知白的心尖上!她的呼吸骤然停滞,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父亲……那个总是带着松墨清香的、笑容温和的父亲,就是在那样一个星辰陨落如雨的夜晚,永远留在了那片焦土之上。剧烈的悲伤和未解的疑团瞬间淹没了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艰涩的声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砚之突然动了!他一步上前,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几乎让她痛呼出声。她被他不由分说地拽到浑天仪的另一侧,他的手强有力地指引着她看向基座上一道不起眼的刻痕:“看这里!”

沈知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屏住呼吸,俯下身仔细端详。当看清那道刻痕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窜遍全身——那形状、那纹路,与她袖中鱼符上的梅花标记,**分毫不差!**裴砚之已经取出他那半块鱼符,稳稳地、严丝合缝地按在了那道刻痕之上!

“咔哒……咔哒哒……”

青铜与青铜相触的刹那,一种沉闷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从浑天仪庞大躯体的内部深处传来,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沈知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令尊设计的密锁。”裴砚之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唯有两块鱼符合一,在星象大乱、天机混乱之时,方能开启。”

话音未落,浑天仪中央那巨大的青铜球体,竟如同沉睡的花苞般,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个深藏其中的小小暗格显露出来!沈知白倒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卷羊皮纸,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色,边缘焦黑卷曲,仿佛曾被烈火无情地舔舐过,带着岁月和劫难的沉重气息。

那是父亲留下的!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进脑海。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承载着父亲最后秘密的遗物。

“等等!”裴砚之的手如同铁钳般再次拦住了她。他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像机敏的猎豹,耳朵微微耸动,锐利的目光扫向楼梯口。“有人来了!”

果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相互碰撞的冰冷脆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迅速逼近!沈知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动作反而异常敏捷——她飞快地将那卷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羊皮纸塞入袖中深处。裴砚之也以惊人的速度取下了鱼符。就在浑天仪裂开的球体重新合拢、发出最后一声轻微“咔”响的瞬间,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堵在了楼梯口。

“裴大人好雅兴,这么晚了还来观星赏月?”一个慢条斯理、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司天监少卿手持那支标志性的、泛着幽冷光泽的犀角簪,一步一步地踱上露台。他身后跟着四名侍卫,腰间的星纹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芒。沈知白瞳孔微缩——少卿今日竟未穿官服,而是一身素白得刺眼的道袍,在这血色天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如同送葬的幡旗。

“少卿大人不也一样?”裴砚之不动声色地移动半步,高大的玄色身影将沈知白完全挡在了身后,宽大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道沉默的屏障,“今日星象异常,天机示警,本官奉旨记录观测,职责所在。”

少卿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他手中的犀角簪灵巧地转动着,划出冷冽的光弧:“是吗?职责所在……”他的目光陡然转向裴砚之身后的沈知白,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恶意,“那为何带着画院的人来?沈待诏——”他拖长了音调,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衣袖,“你袖中,藏了什么好东西?”

沈知白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冰水浇透,手下意识地死死按住了藏着羊皮纸的袖口。那卷纸此刻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她心惊肉跳。

“是本官请沈待诏来绘制异常星象图的。”裴砚之的声音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冷,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怎么,少卿大人连画院待诏的差事,也要越俎代庖,亲自过问么?”

空气瞬间凝固,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露台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少卿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眼睛,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裴砚之护犊般的姿态和沈知白苍白的脸上来回逡巡:“呵……裴大人与沈待诏,似乎……走得很近啊。”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素白的道袍下摆无声地扫过冰冷的地面,“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梅魄铸剑’的典故?”

“梅魄铸剑”!

这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沈知白的心上!她在父亲那些零散的、字迹潦草的笔记角落里,无数次看到过这个词,却始终如坠雾里雾中。此刻从少卿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清晰地感觉到,挡在自己身前那个挺拔的身影,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骤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少卿大人博学广闻。”裴砚之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无波,然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已悄然按上了腰间那柄看似寻常的折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不过本官只知,‘梅魄’乃是前朝铸剑大师沈青阳的独门秘术,早已随大师身殒而……失传于世。”

“失传?”少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死寂的露台上回荡,显得格外癫狂,“哈哈哈哈……裴大人!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在本官面前装糊涂?!”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鸷狠毒,目光死死钉在沈知白身上,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十二年前玉门关那场焚天大火,烧死的……可不止沈青阳一个!”

**轰——!**

这句话,如同一柄烧红的匕首,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捅进了沈知白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父亲沈青阳……那个世人眼中温文尔雅、妙笔丹青的宫廷画师……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秘密为边关将士锻造神兵利器的铸剑大师!这个被父亲用生命掩藏的身份,这个她直到父亲尸骨无存后才从残缺遗物中拼凑出的真相,此刻被仇人如此赤裸裸、如此恶毒地当面揭穿!屈辱、愤怒、刻骨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少卿今日……话太多了!”裴砚之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带着凛冽的杀意。他手腕一翻,那柄看似文雅的折扇已滑入掌心,扇骨边缘寒光微闪。

少卿彻底撕下了伪装的假面,手中的犀角簪带着破空之声,直指沈知白的面门,声音尖利而疯狂:“交出《天工谱》!本官……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锵啷啷——!”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名侍卫如同提线木偶般同时拔刀!冰冷的刀光在血色暮色下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沈知白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砚之动了!他一把将身后的沈知白狠狠拽向自己身后,同时手腕猛地一抖,那柄折扇“唰”地展开!动作快如鬼魅!十二道细如牛毛的银光,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自扇骨中激射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四名侍卫持刀的手腕上,赫然钉入了薄如柳叶的利刃!鲜血迸溅!四把星纹短刀脱手而出,当啷啷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刺耳的声音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走!”裴砚之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沈知白耳边炸响!他毫不犹豫地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整个人提起,朝着唯一的生路——楼梯口,疾冲而去!

“想走?留下命来!”少卿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只见他那身素白的道袍无风自动,骤然鼓荡起来,如同膨胀的帆!他枯瘦的手臂猛地一甩,三道乌光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撕裂空气,直射两人后心!那乌光竟是三枚尾部燃烧着诡异幽绿火焰的木钉!

裴砚之头也不回,手中的折扇如同活物般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格开了两枚毒钉!然而,第三枚毒钉角度刁钻至极,擦着折扇的边缘,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嗤”地一声,狠狠擦过了沈知白的左肩!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剧痛瞬间从肩头炸开!那痛楚并非仅仅是皮肉之伤,更像是有无数冰针钻入骨髓,带着腐蚀性的阴寒,迅速蔓延!沈知白眼前一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栽倒!

预想中撞上冰冷石地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双坚实的手臂在她彻底倒下前,猛地将她拦腰抱起!裴砚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抓紧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蚀骨的剧痛,沈知白用尽全身力气,双臂死死环住了裴砚之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带着汗水和血腥味的肩颈处。

下一瞬,裴砚之抱着她,竟毫不犹豫地向着露台之外——那数丈高的虚空——纵身跃下!

“啊——!”失重的恐惧让沈知白紧闭双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凌厉风声,刮得脸颊生疼。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到来。每一次急速下坠,裴砚之的脚都会在楼檐的突出部或粗壮的梁柱上精准地借力一点,巨大的冲击力被他强悍的身体和巧妙的技巧化解,下坠之势骤然减缓,如同矫健的鹰隼在峭壁间穿梭!每一次脚尖与剑筑的接触,都伴随着他身体微微的震颤和一声压抑的闷哼。沈知白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贲张的力量,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落地时,裴砚之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但他立刻稳住,没有丝毫停顿,抱着沈知白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司天监最偏僻的后门方向疾冲!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带着阴寒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沈知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转过一道回廊,裴砚之突然刹住脚步,将她轻轻放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额角滚落的汗珠混合着不知是灰尘还是血渍,沿着刚毅的侧脸线条滑落。他一手撑墙,一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赤红如血的药丸,不容分说地塞到沈知白唇边:“快!吞下去!能暂时压制钉毒!”

药丸入口,一股奇异的苦涩瞬间弥漫开来,但随即,一股清冽的、带着冷冽梅香的暖流在口中化开,顺着喉咙滑下。肩头那蚀骨钻心的阴寒剧痛,竟真的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般,迅速消退了大半,虽然伤口依旧灼热疼痛,但那股令人绝望的寒毒似乎被暂时封印了。沈知白刚想开口,一声微弱的“谢……”字还未出口。

裴砚之却猛地贴近!他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汗水和血污的气息扑面而来。沾着点点血迹的、干裂的嘴唇几乎碰到了她冰凉的耳垂,灼热的气息裹挟着低哑到极致的、带着某种诀别意味的话语,钻进她的耳朵: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明日午时,务必……到画院地窖!带着羊皮纸……和……你腰间的玉坠!”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沈知白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震惊如同潮水将她淹没!腰间这枚温润的白玉坠……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贴身遗物,自戴上那日起从未离身!它平凡无奇,除了寄托哀思,从未显露过任何特殊之处!裴砚之……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它的重要性?!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充斥了她的脑海。

“在那边!追!”

“别让他们跑了!”

追兵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蛆,已近在咫尺!火光在回廊尽头晃动!

裴砚之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厉色!他猛地将沈知白往阴影深处狠狠一推:“分开走!”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相反方向的明亮处,甚至故意踢翻了回廊边的花盆,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响!

“裴砚之——!”沈知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黑暗与火光交织的追兵方向,只为给她争取一线生机!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不能辜负!不能让他白白牺牲!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了她的混乱。沈知白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将满腹翻江倒海的疑问和撕心裂肺的担忧死死压回心底深处。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让她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借着阴影的掩护,她像一只受伤但警觉的猫,沿着墙根最黑暗的小路,用尽全身力气,无声而迅疾地逃离。

袖中的羊皮纸紧贴着肌肤,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父亲沉甸甸的冤魂和不甘。她知道,这里面,一定藏着父亲死亡的真相,也藏着裴砚之拼死守护的秘密。

回到画院那间熟悉的、充满松墨气息的住处,沈知白反手死死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让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大口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角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卷羊皮纸,在跳跃的灯火下展开。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带着陈年旧物特有的腐朽气息。上面用特殊墨水绘制的图案,大部分已模糊不清,像被泪水晕开的墨迹。唯有一处,以梅枝虬结姿态勾勒的线条,依然清晰可见,透着一股不屈的生命力。旁边,几个蝇头小字,在灯下幽幽地泛着微光:

>**“梅魄现,星斗移;铁骨开,山河易。”**

她正凝神思索这十二字箴言的深意,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梅枝的纹路,窗外,突然传来三声短促而清晰的鹧鸪叫声——“咕咕咕……咕咕咕……”

是老管家!

沈知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任何犹豫,她迅速吹灭了油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蹑手蹑脚地移到窗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细缝。

清冷的月光下,老管家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惧,汗水浸湿了他花白的鬓角。

“小姐!快走!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鼓槌敲在沈知白的心上,“金吾卫……金吾卫正在全城搜捕!所有与裴大人有关联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裴砚之!沈知白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声音都变了调:“裴大人他……他怎么样了?!”

老管家的眼中瞬间涌上浓重的痛色,嘴唇哆嗦着:“被抓了……就在司天监后街……他为了引开追兵,故意……故意被少卿的人围住了……”老管家哽咽了一下,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方折叠的、已然被暗红血迹浸透大半的丝帕,“但……他们在搜他身时……发现了……发现了这个……”

沈知白颤抖着手接过那方丝帕。熟悉的质地,熟悉的触感……她猛地将其展开——正是那日在梅园,裴砚之用来为她擦拭指尖朱砂的那方!帕角,一个用银线绣成的小小的“沈”字,在月光下,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针脚熟悉得令她心碎——那分明是她母亲生前最常用的、独特的回针绣法!

“这……这怎么可能?!”沈知白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方染血的丝帕,仿佛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母亲早逝,她亲手绣制的物品,理应都随着她的棺椁,长眠于地下了才对!这方帕子……怎么会出现在裴砚之身上?!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老管家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混合着愧疚、不忍和一种终于要面对真相的沉重:“小姐……老奴……老奴一直没敢告诉您……怕您承受不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裴砚之……裴大人……他其实是……是老爷生前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十二年前……玉门关事变前夕……老爷……老爷预感大祸临头……秘密派他……带着至关重要的东西……星夜兼程回京报信……他这才……这才侥幸逃过了那场大火……”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沈知白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碎裂、重组!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惑、所有裴砚之那些看似突兀却又透着古怪熟稔的举动——他手臂上那首父亲的诗句!他对沈家密码的熟悉!他对父亲死因近乎偏执的调查!他对她若有似无的保护和引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不是敌人,他是父亲托付了最后信任的人!他是她的师兄!是这世上,除了老管家外,唯一还与她父亲有着深刻羁绊的人!而他此刻……身陷囹圄,生死未卜!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扶着窗棂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震惊、恍然、迟来的信任、以及更深的、如同海啸般的悲痛和担忧,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方染血的丝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却仿佛还残留着裴砚之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掌心。

“他……他被关在哪里?”沈知白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但其中的坚定却如同淬火的钢铁,不容置疑。

老管家痛苦地摇头,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姐!您不能去!那是龙潭虎穴!当务之急……是破解《天工谱》!老爷生前……不止一次对老奴说过……唯有找到‘梅魄’……唯有它……才能洗刷他蒙受的……不白之冤!才能告慰那些枉死的英魂啊!”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怆和恳求。

沈知白紧紧攥着那方染血的丝帕,指尖用力到发白。裴砚之临别时那灼热的低语再次在耳边回响:“……带着羊皮纸和……你腰间的玉坠……”她猛地低下头,颤抖着解下那枚贴身佩戴了十二年的白玉坠。在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月光下,这枚原本温润剔透的白玉,内部竟隐隐浮现出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蜿蜒流动的……**血红色丝络!**如同寒冬梅枝中奔涌的生命之血!

“梅魄现……”她喃喃自语,看着玉坠中那奇异的“血脉”,一个模糊的、惊心动魄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生。

“备马车,”沈知白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惧、悲伤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那光芒如同寒夜中骤然点燃的星火,“现在!我们去地窖!”

老管家还想劝阻,却在对上她眼神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像极了当年面对强敌、慨然赴死的沈青阳!

沈知白不再多言,迅速转身。她将羊皮纸再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感受着那冰凉而沉重的触感。接着,她利落地换上一套深色的男子劲装,长发束起,掩去所有属于“沈待诏”的柔美。最后,她打开书桌最隐秘的暗格,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木匣。匣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三粒梅核——它们并非寻常的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凝固血液般的赤红色!这是她在整理父亲书房遗物时,于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发现的。

画院的地窖,阴冷、潮湿,弥漫着陈年画具颜料和尘土混合的、令人窒息的霉味。沈知白举着微弱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脚下布满苔痕的石阶和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废弃画框、发霉的画布。按照裴砚之暗示的方向,她在西南角冰冷潮湿的墙壁上,一寸寸地摸索着。指尖划过粗糙的石壁,沾染上冰冷的湿意和滑腻的苔藓。

突然,她的指尖触到一块与其他石头触感迥异的凸起!坚硬、光滑,带着金属的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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