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厢遇“同乡”与精神上的英国人(2/2)
见到王月生和阿宽此刻目瞪口呆的样子,两个军官似乎诡计得逞般哈哈大笑了起来。麦克马洪解释道,“约翰11月就要出发赴任驻华武官,我12月份也要出发返回孟买,然后转赴仰光的缅甸边防部队”。
戴维斯道,“我7年前就在香港驻扎,那时学习了粤语与官话”。麦克马洪又补充道“九龙要塞的扩建工程就是约翰的手笔”。
王月生不禁哑然失笑,道“真的没想到能在英国的一节车厢里同时遇见两位大英帝国在远东的精英军官。难怪刚才二位进来时,看到我们的神情与其他英国绅士见到亚洲人不同”。麦克马洪和戴维斯对视一眼,显然明白王月生话中所指,也笑回道,“王先生也与我们见到的亚洲人气质迥异,令人耳目一新”。
对面二人又与阿宽见礼,见他少言寡语,也不以为意,明白其人貌似同伴实则随从的身份。
几人随口聊些各自在英国和远东的见闻,列车却早已启动。聊兴正浓,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即乘务员推了餐车进来,原来已到午饭时间。乘务员在每位面前摆上了一个锡制餐盘,分别放入今天的午餐套餐,共三道,前菜是利物浦港特产烟熏鲱鱼配酸黄瓜,主菜是维多利亚时代最流行的威灵顿牛排配约克郡布丁,这道菜曾经是女王国宴的保留菜品,甜点则是司康饼配德文郡奶油。听到乘务员介绍这是卡文迪什家族领地特产,王月生不禁感慨这些世家大族真是影响深远。配餐的是银壶冲泡的印度红茶和开胃雪利酒。
正在用餐,列车突然慢慢停了下来,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又缓缓启动。阿宽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列车外面,见没有车站的样子,好奇地问,“这刚开一个小时,也没见什么车站,为什么要停”。
见对面麦克马洪和戴维斯心中了然却不愿开口的样子,于是紧盯着乘务员等待答案,乘务员只好不顾及正在用餐的时刻,说“先生,这是每小时的轻松时刻,专门给三等车厢的旅客响应自然召唤的”。
阿宽知道英语里响应自然召唤是去拉野尿野屎的意思,再想到自己在售票窗口问三等舱与二等舱的区别时,被特意提醒三等舱没有厕所,自然明白了。王月生在旁边听着倒也有趣。
用餐完毕,几人喝着红茶,继续随意聊着。王月生突然问了一句,“二位都是职业军人,而且常驻远东,不知道对于刚结束的清日战争(注:甲午战争)怎么看?”。此刻,王月生恐怕都没意识到,他在不知不觉中使用清替代了平时习惯用的中国。可能是他不愿意承认清可以代表真实的中国,不自觉地在论及一些窘迫或者丑恶的事情时,下意识地用清来麻痹自己,似乎这样就可以超然物外、客观公正。
麦克马洪看了一眼戴维斯,说“约翰,这是我第一次见中国人如此平心静气地谈论那场战争,你呢?”。
王月生小小地翻了一下白眼,可能是想用这种貌似戏谑轻松的表情麻痹一下感觉绞痛的心,故作轻松道,“亨利(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用名而非姓来彼此称呼了),我承认我们打得不好。我们今后可能会打得更糟。但不会永远那么糟,毕竟有越来越多的像我这样的中国人在走出来正眼看这个世界,然后去学习强者。如果不敢正视一场战争的结果,那谈何改正错误争取胜利呢?大英帝国还有布尔战争的大败呢,我没那么玻璃心”。
戴维斯立即追问“布尔战争是哪场战争?81年那场跟布尔人的战争,虽然我们最终承认了德兰士瓦的独立,可从军事上讲,完全谈不上大败啊”。
麦克马洪则跟着问,“玻璃心又是什么?”
王月生偷偷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暗骂自己嘴巴松,把四年后才会发生的为期两年半、最终让英国人军事上不算输、政治上不算赢、财政上大亏空,甚至影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战争能力的布尔战争一不留神吐噜了出来。好在看来跟布尔人的战争打了不止一场,应该能圆回来。于是拿出孔乙己舌战群氓的劲头,梗着脖子说,“对于大英帝国这样的实力,没大胜就不算胜,小胜就算输,让人家独立了当然算大败了。至于玻璃心嘛,就是玻璃做的心,敏感易碎”。
王月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强行圆谎表演了一回精神上的大英帝国正米字旗人,却着实令两位英国军官大生好感,心中之前对亚洲人的鄙夷与歧视,在此人身上似乎完全不存在了。如果后世的美粉精日知道区区几句话就能让帝国军官放下成见衷心接纳,肯定会大呼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