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叙(2/2)
张邯茵到倦春芳,刚过午时。院子里的梨花不再像那日一般旺盛了。
平英见到张邯茵便将她迎了进去,一张镶着大理石的梨木桌搁在倦春芳的堂下。她睁大了眼看去,满桌珍馐玉食,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饭菜香。
“张姨娘,请在此等候。奴去请夫人。”平英俯身相告,张邯茵笑了笑说:“麻烦姑娘。”
平华走了,张邯茵坐在饭桌前,忍耐着香味带来的喜悦。静静等候着。
“久等了。”云依从屏风后走进来,张邯茵起身行礼,叫了声:“夫人。”
“不必多礼了,今日这宴算是我谢你的礼。”云依摆了摆手
“快坐。”张邯茵听话坐下,云依禀退了侍奉的人,拿起筷子为她夹了个鸡腿。张邯茵回了句:“多谢夫人。”可云依没动筷,张邯茵也不敢妄动。
“现下没旁人。你不必这么紧张,放松些,快尝尝这倦春芳的私厨好不好吃?”云依说话的语气与态度轻松,想来是缓和不少。
鸡腿诱人,张邯茵顾不上别的。一口下去,外皮酥脆,肉嫩多汁。她忍不住夸了句:“好吃!”
“多吃些,李嬷嬷的手艺不比大厨房差。”张邯茵看着云依笑了笑说:“您也吃。”
饭后,平华她们在里头收拾。云依还像上次一样,邀了张邯茵坐在廊下。只是,这一回云依不再奉茶,而是拿出了一壶梨花白。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里头加了院子里那棵梨树上的梨花。这酒将军最喜欢。”云依举着酒壶问:“你可能饮酒?”张邯茵点点头。
“你有口福。这酒除了将军,我可还没叫旁人尝过。”云依为张邯茵斟酒,却没给自己倒。
张邯茵双手接过酒杯,“多谢夫人。”端着盛满酒的酒杯,她问起:“您不喝吗?”云依坐在对面笑了笑说:“我不会喝酒,你快尝尝。”
云依的梨花白,回味甘甜,张邯茵饮下并没有觉得灼烧,而是暖暖的。
云依撑着脸看向院中的梨树说起:“前年埋在树下的那坛,还没来得及给将军喝。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将军也是人,可陛下偏这般倚重。将军真的太累。”云依说着叹了口气。
她总在细节上无微不至的爱护着徐获,这让张邯茵以为云依是深爱徐获的,搁下酒杯后,她有感而发,说了句:“夫人对将军真好,您真的很爱将军。”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云依笑的云淡风轻,言语中却否认了张邯茵的话。
张邯茵不解,只见云依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开口:“其实,我只是很敬重将军罢了。联姻对于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云依手搁在面前的杯子上,温度上升到了指尖。她忽然向张邯茵说起,关于今天发生的事:“今日的事,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
“夫人若是不想说,就…”张邯茵擡头,望向她。
还未等张邯茵说完,云依就开了口:“我不瞒你。那曹其钰,就是侧夫人曹生娇嫡出的二哥,他曾与我有过婚约。但曹家在得知我隐疾的事后,当即就退了婚。其实,与曹其钰订婚之前,我就已经想坦白关于自己的隐疾,却被阿爹拦下了。”
张邯茵下意识问了句:“隐疾?”云依没有介意,回答起:“我不会生养。”
张邯茵觉得自己提及了不该提的,忙的抱歉:“妾冒昧了。”
“无妨,这些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云依想起三年发生的事,仍觉得难过。却也只剩下难过,不再是痛彻心扉。
云依顿了顿说:“我本并不怪曹家退婚,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可没想到,曹其钰醉酒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事后,那个小人也并没有丝毫的悔过,甚至时不时还把这件事,拿来调侃。就是因为他,我成了临安最大的笑话。”
很久,云依都不再开口,而是望着角落里的海棠花。
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可毕竟是云家理亏,云忠君碍于两家情面,便作了罢。虽明面上两家仍是和睦,可暗地里早是生了嫌隙。
云依再开口,说出的话,早就积压在心里许多年,如今只想与人说一说:“从前被踩破门槛的云家,也再无人敢来提亲。有的嫌弃我的隐疾,有的就算不嫌弃,但贪恋云家富贵的,却因畏惧曹家权势,依旧不敢登门。那时在曹家退婚后,整个临安愿意娶我,又不怕曹家的也只有将军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恩将军。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只能尽心打理这将军府。”
云依默然。无论那时徐获出于何种目娶她,她都是感谢徐获的。这也是她为何这么多年,作为主母却能这般隐忍求和。是她始终觉得亏欠。
嫉恶如仇的张邯茵,听了云依的话气的不行,怒斥起:“这个曹其钰,真不是个东西!要知道是这般,今日说什么也要揍他一顿。替夫人出口恶气!”
可让张邯茵不敢置信的是,曹谓安一介中书令竟狂妄至此,更何况得罪的是明德皇帝吕弗江的老师云忠君:“只是…这曹家,竟真有这样的本事?”
“曹谓安掌管密疏、奏呈,只手遮天,颠倒黑白的事干的不少。皇帝是看在怀安长公主吕素娘的面子上,总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默认,所以朝中大半,多少对他都是曲意逢迎。”
说到这,张邯茵终于明白。难怪曹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张狂。原是靠怀安长公主这样的主母撑着。她望着云依,看得出她有许多的愁肠。压抑在心里太久。
云依不再说话。忽然,张邯茵握去云依的手,就像老友给予温暖。她轻轻对云依说了句:“好事多磨。夫人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您做的已经很好了。”
张邯茵的话吹散了云依所有的不愉快,她轻轻地笑了,回握起张邯茵的手,想起今日张邯茵为她出头的样子。云依再次道了声:“多谢。”
晚近黄昏时,张邯茵才归去。
今天,云依跟她聊了很多从前的事,故事中没有徐获,只要有曾经的云依而已。张邯茵只做倾听者,偶尔给予真诚的赞叹。
临走前,张邯茵回身望去,倦春芳的梨花好似不曾开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