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苏承茹（古代）（2/2）
那是萧括第一回对她发怒。
他说：“皇后荒唐，内官失职，重罚！”
院子里起了一阵哀嚎，她带来的奴婢挨了板子，她并不在乎。
她恶狠狠地瞪着那娇柔美人，对萧括道：“让她滚。”
萧括却当着她的面，轻轻地扶起那弱柳迎风般的女子，将她护在身后。
苏承茹的心在泣血，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她生疼，却喊不出声。
她用力地攥紧五指，掌心像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她浑身颤抖，说不出示弱的话。
粗浊的气息吐纳着，她只说：“为何是她？”
萧括的语气很平静：“皇后，记住你的身份。”
她一怔，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皇后，她已是他的皇后，不再是一个手指便能勾他上前的“苏姑娘”，更不是一个娇嗔的眼神叫他千依百顺的“承儿”。
她应做好母仪天下的皇后，更要心中有数，她是后宫唯一的主子，却不是萧括唯一的女人。
次日，苏太傅请旨入后宫，没有父亲对女儿的宽和开导，只有怒其不争的冷言寡语。
临到最后，他对她留下命令，太傅党根基尚且不稳，后宫不得生乱。
从那天起，苏承茹学着克制脾性，飞扬跋扈的苏姑娘抹去了，她本性不坏，天生聪颖，于后宫女人堆里游刃有余，只是心有不甘。
她只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后来萧括来见她，本是低头好言暖语，她也不愿生怒，可只要想到那晚萧括怀中搂着另一个女人，她嫉妒得浑身发颤，那股恶心的怨怒不自觉蔓延。
本还好好说着话，不怎怎么吵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指责萧括，更扬言要好好收拾那位美人。
萧括斥责她不可理喻，拂袖离开。
她不愿示弱，就这般冷待彼此，总以为会像从前那般，萧括主动低头，再与她缠绵恩爱。
可这一等，就过去月余。
承恩辇在夜里发出动静，她却再没见过萧括。
苏承茹从不清楚，由少女变为怨妇需要多久，她只清楚地感受着从深夜等到天明的滋味。
像是入魔的疯子，不管多远的动静，她捉着嬷嬷的手不断问：“今夜又是谁，今夜又是谁？”
她派出去的人问到了答案，她疯狂地哭泣着，在寝殿砸碎了一地狼狈，其中更有她鲜活的灵魂。
如此往复，冬季过去，除夕夜，帝后同案，她木然地环视大殿，原来那次选秀，后宫竟挑了那样多的陌生面孔。
千娇百媚，环肥燕瘦，原来，萧括并不只是喜欢她。
春来，苏承茹像变了一个人。
萧括渐渐地又开始来见她，两人能好好说一会儿话，她原先还喊他陛下，后来又改口如从前，他也回应，也不恼怒，更没有再与她说，要记得她自己的身份。
她知晓皇帝开始与她虚情假意，外戚干政，当年那只没被放在眼里的狼崽子，如今成了算无遗策的宁王。稳固皇权首先要拿苏家开刀，杀一儆百。
可她宁愿骗骗自己，在这场盛大的谎言里，她还能做他口中的“承儿”，还能像在苏府书阁那时，对他使小性子，无伤大雅，总能得到偏爱。
她爱得痛苦，盲目，父权与皇权将她来回拉扯，可她只想与萧括作一对寻常夫妻。
她有时甚至恨先皇去得那样早，否则他还是东宫太子，而她也只是太子妃。
他每夜与她相拥而眠，摸着她的发，轻声喊她“承儿”，念些诗词歌赋哄她入睡。
他们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走散了？
后来她终于收拾了那位美人，她随她的一双儿女彻底消失在了后宫，消失在苏承茹的眼皮底下。
那根刺拔了出来，她自以为从此轻松，可却并不知晓，这根刺最终被钉进了萧括心里。
他们假扮着相安无事，苏承茹带着这颗扭曲的心与他周旋，到最后，她也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又或者，她从来没看清，或许他们存余的最后那点好，在她接下凤印的那一刻便已消失殆尽。
到后来，她为了要让萧括将心思多放在她身上，甚至不惜明目张胆挑衅皇|权。
无论这份心思是好是坏，他总归会将她放在心上。
她病入膏肓，被这天家姻缘折磨成了疯子，可没人意识到她的痛苦，就连她自己也早已忽略。
再后来，干宫兵变，她用尽了办法只为了去见萧括一面。
可萧翊的手段她心知肚明，更何况，她帮着他那只金丝雀逃离了樊笼，他们之间的烂账算不清。
宁王夺权，后宫改天换日，再没人来过。
她的宫殿仿佛被遗忘在宫墙里，在某个角落快速腐朽衰败，再不会有人留意。
直到苏玉茹那日前来，她说，珍嫔如今与皇帝形影不离，陛下明言，不会再与她见面。
那夜她守在宫门，十根白皙无暇的手指溃烂出血，她想挖断那道阻碍，想要到干康宫去，她要萧括亲口告诉她，这辈子他们到此为止。
嬷嬷求她停下，她怔了怔，擡头望天，群鸟扑棱着翅膀在殿外掠过……
苏承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啪”一声断裂那般，那纠缠了她多年的心病，那沉甸甸的带着好意的往事，如巨石般滚落，将她最后的自尊碾碎。
她忽而放声哀嚎，最后又转而大笑。
笑着笑着，她顾不得天冷雪重，竟褪去了厚厚的衣衫裙襦，着单薄的纱衣在小院里跪下了。
她拢着身子，念念有词：“太子哥哥，你瞧瞧承儿好不好？我改过了，我不跟她争……你许久未再喊我小名，你不喜欢我了吗？”
嬷嬷和侍女在后跪倒，哭成一片：“娘娘，娘娘！”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每日每夜都太难熬了，我好难受，我想与你回东宫去……我想要你每夜抱着我，亲我，摸着我的脸……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你嫌弃我么？”
她对着白茫茫的虚无哭诉着，眼前一片模糊。
雪又落下，融化在她温热的皮肤上，那一刹的刺激，仿似有人轻轻抚摸着她。
她忽而一颤，又六神无主地伸手去接纳那一片片白雪，怎么也不够，最后甚至双臂挥舞着，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她扑空，跌倒，有人终于奔上前扶住她。
苏承茹眼神涣散，迷离当中，她瞧见萧括焦急的神色。
他抚开她额前的发，柔声喊她承儿。
她擡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雪渐浓。
写在前面：苏承茹视角，萧狗仅打酱油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