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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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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

赵雾背起了她。

林惜岚的头贴着他的后背,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是他托起她时的力度和体温。

熨帖的,让人感到心安。

车祸地点离村委不远,赵雾步履沉健,林惜岚埋着脑袋,不吭声地小心搂住了他的脖颈。

人群逐渐散去,警服后的事故狼藉越来越近,她听见赵雾说:“闭上眼睛。”

林惜岚顺从地合眼,周围投来的视线被赵雾挡住,他的回复仿佛也蒙上水雾的玻璃,白蒙蒙的,听不真切。

一直到出了这方空间,她沉滞的感官才像齿轮一样缓缓转动起来。

赵雾没有说话,只是背着她走着。

路是上坡,起伏虽然不大但很长,左边是岩石峭壁,右侧是稀疏的行道树和山崖。

没有路灯,浓郁的夜色里只能辨别出眼前的视物,比如赵雾的白色衣领,又比如他的耳廓和侧颜。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侧头时,林惜岚的唇角稍有不慎便会擦过他的颈侧。

她忍不住屏息,有些紧张地收紧了环抱的双臂。

但又恰到好处地,不触碰到赵雾颔下的皮肤。

头顶的月光冷寂俯瞰,夜幕铺开,星辰只手可摘,林惜岚只是微微擡头,便找到了北极星和飞马座四边形。

她的思绪逐渐复元,脉搏心跳愈发清晰。

赵雾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开口问:“好些了吗?”

林惜岚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应声:“嗯。”

崴过后的脚还有些发疼,林惜岚不太自然地挣扎了一下,想要下来却被赵雾制止。

“别乱动。”他托着她大腿的手用劲儿了些,林惜岚便听话地一动不动了。

这条路昏暗无光,附近的苍翠融入墨色,山腰的土地庙朴素低调,恍然间,她想起来困雀山后初见赵雾的那晚。

下着大雨,也是这条路。

林惜岚沉默着,胸前的玉坠硌得她不太舒服,存在感强烈。

她无法克制地回忆起往昔。

同样的山路车祸,同样的血迹淋漓,像是一场无边的梦魇,随时侵扰而来。

她轻声喊:“赵雾。”

赵雾:“嗯。”

林惜岚又喊:“赵雾。”

赵雾又应了声,回:“我在。”

这回她没有再道谢,也没有道歉。

只是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开口:“我爸就是在这走的,也是车祸。”

不同的是,他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雨夜打滑撞上了崖边的树,滚下去后卡在斜坡,没能救出来。

她平静地叙述着,像在说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这场事故浓缩成一小行警示的铅字,印在了当地新闻的最边角,然后被轻易遗忘。

这片大山埋葬了太多尸骨,更多的人连被报道的机会也没有。

山里的人只能向天祈求平安,年复一年,困雀山没有任何改变。

一如今日。

赵雾向来不擅长安慰人,顿了顿,轻声但坚定地道:“这不是你的错。”

林惜岚却默不作声。

渐渐见到了路灯,石子路延伸至水泥路,村小的门开着,赵雾把她慢慢地放到了椅子上。

堂屋亮起,他半蹲下,卷起了她的裤管。

他习惯了林惜岚的缄默,直接去提了一桶清水进来。

山里没有冰块,他只好用毛巾沾湿冷水,裹上她的脚踝。

他擡头,问她有没有舒服一点。

林惜岚点头,赵雾的眼睛很好看,这会儿却眉峰凝起,眸光深幽,她很少这样不加遮掩地打量他面孔,如今细看,鼻正唇薄,确实仪表堂堂。

赵雾的气场总是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外貌。

冰冷的寒意爬上她脚踝,林惜岚有些迟钝,思绪漫无目标地乱飘,只要能逃离这里的现实就好。

赵雾又搬来一把有扶手的椅子,把她的腿擡高搁了上去,减轻肿胀。

林惜岚早就发现他对这种紧急处理很是熟稔,像是参加过专门的训练。

但她没有多问,赵雾又去找了膏药,临走前提醒她十分钟后重新冷敷,注意静养。

刘明祥的事故还没处理完,赵雾想多待也待不了,然而处理完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对她说:“先不要活动,我会尽快回来。”

林惜岚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却是一句“好”。

赵雾做事总是很妥帖,相比之下,她的拒绝便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这念头一生起,林惜岚情绪更加低落,她不安分地尝试动弹,踝关节立马感到一阵剧痛,让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她一直擅长忍耐。

林惜岚回忆起赵雾的动作,将逐渐变温的毛巾重新浸泡,拧干时有些吃力,最后只好湿答答地贴上脚踝。

胸前的玉佛吊坠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林惜岚想起什么,将它取了下来,搁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红绳盘绕,翡翠玉佛浓和纯正,飘翠清新,雕刻的笑佛乐观豁达,韵味无穷。

这是她父亲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保她岁岁平安,一生顺遂。

林惜岚把它紧握在手心,合眼时耳畔响起疯狂的雷响和鸣笛声。

混杂着大雨滂沱声,她挣脱开冲到人群前,看到了此生的惊怖噩梦。

警察从那淋淋红色中翻寻出一个防水精美包装的小礼盒,礼盒外的卡片被污泥血渍浸染,字迹依稀可辨:[祝最爱的女儿生日快—]

最后一个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林惜岚泪眼婆娑,奋力挣扎想要再见他一面。

她的父亲在山寨饱经风霜二十余载,不曾想却以这样的方式匆匆落幕。

出神间,她松开了手,玉坠被保养得很好,五年过去,不见丝毫磕碰磨损。

林惜岚把它轻轻地贴到脸颊旁,合眼时,好似有一双粗粝的大手正温柔地抚揉她的头顶。

这世道何其不公,好人受尽磨难不长命,而不管她如何挽留,离开的人都不会回来了。

从此她不喜山路,也不爱雨夜。

她独自神游,外头逐渐热闹,想来是村民门陆续回了家。

没多久,门扉轻响,赵雾带着一身凉意进来,脚旁还跟着毛发沾了几片树叶的代帕。

代帕见到熟人就要跳上去,却被赵雾拎起按住,重新回到了地上。

林惜岚眉眼带着郁悒,还没缓过来,半个字也不说。

赵雾也不恼,给她取下毛巾,凝视着那处青色红肿,重新沥水冷敷起来。

林惜岚受不了被他这么盯着,温热的指腹偶然触碰到她白皙的小腿,下意识便要缩回逃开——很快便被重新按住。

“过两天再上药。”赵雾声音低哑,交代完站定了瞅她,又问:“进去吗?”

堂屋有些凉,椅子坐着也不舒服,林惜岚早就想回房间躺着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脚,又看向赵雾,对方瞥向她,没有弯腰,只是靠得更近了,擡眸道:“抱你?”

林惜岚顿了一下,仰头和他对视上时,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她不反jsg对便是默认,赵雾轻笑一声,接着凑近,伸手将她轻易地公主抱起来。

林惜岚绷紧了脚背,痛意很快涌上,她不留痕迹地平复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不过几步的距离,林惜岚手握紧了玉佛吊坠,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眼睫轻眨间,她看见赵雾抿着下唇,眼神认真地直视前方。

跨过门槛,这是赵雾第一次进她的卧室,虽然都是宿舍,但两边的布局完全不同,他没有多做打量,动作很轻地将她放在了铁栏下铺。

随后,他克制地帮她叠了一方垫脚的毯子。

灯光昏黄,衬衫袖口摩挲过她的衣料,带起窸窣的声响和温乎的触感,林惜岚忽地生出一种落泪的冲动。

紧绷的弦终于被拉到临界点,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一出声情绪便会绷不住的倾泻而下。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她的恐惧和创伤却有增无减,悲痛和愧疚之中,还交织着对自己惩罚式的厌弃,那年盛夏雨夜,不仅埋葬了她的父亲,也将她灵魂的一部分留在了原地。

那些阴郁的念头生根发芽,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雨季茁壮萌发。

林惜岚缄默不语,赵雾的指关节刮过她的面颊,她怔忪擡头,眼前雾茫茫一片。

赵雾弯腰低头,替她擦掉了不自觉溢出来的泪珠。

她应该拨开他触碰的手。

可是她没有。

就像他没有无视她的眼泪。

手里的玉佛已经攥得发热,林惜岚垂眸,忽地想要赵雾抱一下她。

就一小会儿。

但她忍住了。

是的,林惜岚一向深谙忍耐之道。

可她已经忍得太久,久到好像真的说服了自己从未喜欢过赵雾。

那一次次按捺的怦然,目光不自觉地追逐,如一场隐秘大梦。

可梦里的人不会背着她走过山路,更不会拭去她眼角的泪光。

赵雾给她递来了一杯温水。

林惜岚接过,迟疑地、很小口地啜饮起来。

——是清甜的。

白瓷杯里加了蜂蜜。

赵雾说:“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喝点甜的。”

赵雾大概拿不准份量,蜂蜜加多了,甜得发苦。

就像这些天来他对她的体贴。

林惜岚仰头,忽地喊他:“赵雾。”

两人视线相交,她从未如此坦然:“你知道吗,这样会让我误解。”

她留了最后一分颜面没有说破,然而赵雾垂眸望她,神色不变。

他回:“没有误解。”

赵雾坐了下来,同她平视,似有叹息:“林惜岚,我在追你,我以为很明显。”

他好像无声地笑了一下,林惜岚没有看清。

但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

可奇迹般地,她没有脸红不已心跳加速。

手心依旧握着那枚玉佛,林惜岚睫毛轻颤,平静地回:“不,你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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