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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梅花开得真好,世子该随我去园中走走的。”戚凤箫将花枝放在案头,摘下镶狐貍毛的兜帽,露出被寒风吹得泛红的面颊,唇畔噙着笑意。
隔着绸带,宋玉光也能依稀辨出,她玩得很尽兴。
并非不想陪她去折花,只是昨日刚下过雪,梅林间尽是积雪,陈樾叮嘱过,雪光明炽伤眼,让他这两日切莫摘绸带出门,过两日好全再摘。
若真随她去梅林,听见她的欢声笑语,宋玉光很难保证自己能忍住不摘绸带。
“这般欢喜?”宋玉光起身,走到她身侧,温声含笑,“等我眼睛好了,便牵着你的手,好好去雪中赏梅。”
他不着痕迹告诉她,他眼睛很快便能好,能陪她看这一季的雪中寒梅。
可戚凤箫没听懂,以为他在怪她贪玩,不用心抄经文。
“日日抄经,你总得容我歇歇,用罢午膳便去抄,成不成?”戚凤箫微微嘟起唇,透出一分不情不愿。
随即,纤指捏起一支梅花,腰身轻旋,连带着艳丽梅枝自他鼻尖下掠过。
暗香浮动间,宋玉光听见她笑问:“香不香?”
宋玉光一手揽住她,一手掠过花枝,摘下一朵蕊间潜藏雪色的红梅,簪在她发间,顺势俯首,鼻尖轻轻抵在那簪着梅花的云鬟,轻道:“香。”
戚凤箫微咬唇瓣,眼波流转,语气却颇不自在:“等我把枝条修一修,插到花觚,摆在几上,明日满屋子都能闻到梅香。”
言毕,她腰肢一侧,从他掌间躲开,捏着花枝去忙。
正立在花几侧修剪着,便见翠浓进来禀报:“少夫人,陶嬷嬷来了。”
说到此处,翠浓顿了顿,快速望一眼宋玉光,才战战兢兢继续道:“说是伯夫人犯了心疾病倒,甚是想念少夫人,要接少夫人回去小住几日。”
她话音刚落,宋玉光面色沉凝,语气冷肃:“伯府请不起郎中,要少夫人回去侍疾?”
昨日长风便禀报过,戚家嫡女已被秘密接回伯府,伯夫人病因为何,宋玉光心如明镜。
嗬,伯夫人倒是心急。
咔嚓一声,戚凤箫垂眸一看,剪坏了一根花枝。
她将剪坏的花枝放至一旁,拿帕子擦擦手,忍着纷乱的心跳,柔声道:“母亲病倒,我理当回去看看,世子吓唬翠浓做什么?”
嘴上这般说,她心里却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甭管心疾是真是假,伯夫人赏花宴回去就犯过病,那时候可并未叫她去侍疾,这一回忽而犯病,还叫她回去,莫非,是戚凤笙回来了?
念头一起,戚凤箫顿觉指尖冰凉,四肢百骸的血液似骤然被冻住。
见到陶嬷嬷,证实了猜测,戚凤箫的心猛然坠落漆寒的深渊。
宋玉光去了书房,戚凤箫环顾屋内,目光掠过屋子里关于他的点滴痕迹,脑中快速浮现出数月来与他相处的画面。
面颊激起微微凉意,余嬷嬷递来帕子,戚凤箫才发觉自己在落泪。
她愣愣接过帕子,擦拭泪痕。
“箫箫。”余嬷嬷凝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陶嬷嬷趾高气扬望着她,幸灾乐祸:“早就知道有今日,假惺惺哭给谁看呢,我可不是世子爷。快些收拾吧,伯夫人还等着呢。”
“知道了。”戚凤箫站起身,往屏风后头走。
要带走的东西,都在箱笼里。
可明面上她是回伯府侍疾,自然要带些衣裳、首饰。
她和余嬷嬷在里间收拾着,却听陶嬷嬷立在屏风外,没好气念叨:“嫁妆可都是有数的,最好别偷偷夹带,否则伯夫人可饶不了你。”
戚凤箫只当她是一只讨人嫌的蚊蝇,并不往心里去,她满心里想着,该如何向宋玉光道别。
此刻方才发觉,她为离开侯府,做了一切准备,唯独没有想过,最后的一刻要如何与他道别。
他大抵不会发现她的存在,往后他们再无相见的理由。
任何道别的话,她都不能说出口。
朝书房走去时,戚凤箫仍未想好如何说,或许,她只需要抱抱他,也最后感受一次他怀抱里的温暖。
可是,书房门上挂着锁。
宋玉光不在,长风也不在,许是突然有正事要忙。
这般不凑巧。
寒风凌冽,穿堂掠院。
戚凤箫立在廊庑下,衣袍被风鼓动,鼻尖冻得泛红。
她吸吸鼻尖,不知怎的,有些委屈。
“夫妻”一场,临到离开,她竟连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脑中记住的他最后一句,只是他训斥翠浓的话。
是不是上苍冥冥中在告诉她,他们本就有缘无分,她不该有任何妄念?
行至院门处,戚凤箫驻足回望一眼,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挣扎。
终于,她敛起睫羽,冲余嬷嬷和翠浓道:“走吧。”
人多,戚凤箫特意吩咐套了两辆马车。
原本戚凤箫与翠浓一辆,余嬷嬷和陶嬷嬷坐在后头那辆。
中途,戚凤箫忽而有事要找陶嬷嬷,便叫翠浓去唤她坐到前头来。
陶嬷嬷一面搭话,一面竖起耳朵,听后头马车的动静,她以为自己足够警惕。
谁知,当马车停在伯府门外,陶嬷嬷率先跳下马车,往后一看,早不见了余嬷嬷和另一辆马车的影子。
“余嬷嬷呢?”陶嬷嬷大惊失色,质问戚凤箫。
戚凤箫头戴兜帽,脸颊被雪白狐貍毛拢住,只露出小半张脸,纤白的手搭在翠浓小臂上,款款步下马车。
待站定,见车夫被门房请去屋里喝茶暖身,她才侧眸朝陶嬷嬷望去。
眉眼含笑,语气轻缓:“陶嬷嬷,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以为,我会甘愿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么?”
戚凤箫:心虽缺了一块,但我会全身而退。
宋玉光:狠心的女人,真舍得走是吧?带走我的心,退到哪里都有定位。(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