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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儿x蒲松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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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儿x蒲松龄

深冬越来越近的时候,冷气和雪一并来了。

这地方因算是北边,在蒲松龄休息那日,外面雪已经渐渐大起来,窗台上长期会积攒着一层,甚至偶尔推开门之后,都能看见齐脚背一片白。

他也没问过爱丽儿如今多少岁,只是行为举止看着稚气一团的美人鱼,总觉得自己像是无端年长了些。

她当然不是长相上幼稚,海底最美丽的小公主其实生得相当娇艳,但眼神永远清澈得能见底。

认识她多久了?半年多?

似乎从遇见她之后,蒲松龄就没想过说是放小人鱼走,那时他心想每天也没多少事,无非看着一个小姑娘,给她做饭带她玩,然后勤勤恳恳读书,踏踏实实上课,课余写写东西赚赚钱。

毕竟姑娘家的总得富养,不然若那一头红发因为他干枯,那一张脸为他蜡黄,甚至在冬日里受冻干裂的话,蒲松龄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担下这个责任。

炭盆子,大浴盆,现在还有九连环都陆陆续续往家里搬,那么问题来了——

姑娘家生气了该怎么哄?

蒲松龄眼看她能接受自己擦干净不慎沾到脸上的油,还能熟练使用那一套勺子,却始终不肯跟他来一点反应,哪怕只是眨眨眼或者碰碰他的手背。

碰一下是要指定菜,碰两下是停,碰的时间再久一点就是在安慰,或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但一动不动,独立自主,那是生气了。

蒲松龄低下头来,温声问道:“怎么了?”

小美人鱼在外不能说话,但是可以摇摇头。

看样子九连环买错了。

他看着爱丽儿刚吃完,就将她又放回浴盆当中,而后道:“九连环本就是益智玩意,哄人一乐的,若是叫你生气,我们日后便不玩了。”

爱丽儿撑着下巴,“哼”一声:“谁生气了?”

蒲松龄摇摇头,原本那点少年气在这半年养人鱼的日子里已经全然化作成熟,原本就是寡言又老成,眼下更是不似同龄人,反而像他那白胡子夫子。

但面对这不肯承认的小姑娘,他还是手足无措。

小人鱼摆了个尾巴,然后凑过来,看了他会儿,突然问:“这是你们这里的特产吗?”

“九连环?”

“嗯!”

蒲松龄不确定,毕竟他也没去过别的地方,还真说不出来九连环到底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

但现在为了哄爱丽儿,蒲松龄心里暗暗说了句抱歉,然后道:“是的。”

如果有别的祖先做出来过,那就当没有吧。

后人将这总结为“爱情是谎言的遮羞布”,用美好粉饰一切。

现在隔着这块布,爱丽儿看起来心情确实要好很多,而尽管,她的想法有可能根本不在爱情的范畴当中。

小美人鱼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在浴桶当中和每一顿美食里渐渐软化成了一块棉花糖,或者入乡随俗一点像是一个纸灯笼,一开始想要做什么都已经被抛诸脑后,甚至就现在而言,“回家”的心思还没有眼前的美食重。

想到这里,爱丽儿突然顿住。

她似乎记起来了。

她一开始想要做的,不是先留在这里,再找到家吗?

——

蒲松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好像是哄好了女孩,但是转过头的功夫,她又开始不理睬自己。

甚至这次更糟糕,他坐在桌前温书,等半个时辰后再去构思今天要写什么,但是不经意间擡头,就会看见小美人鱼转过头去。

只是每次对视都被跑掉,几乎就在明面上抵触和他有眼神接触,这让蒲松龄有点不能理解。

这是干什么?

想和他说话怎么不看他?

不想理他为什么又看他?

书上的文字勉强还能读下去,过两年就要参加考试,这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但是当拿出笔墨来自己写东西的时候,脑子里的内容就变得不一样,方才想好的那些“劳山道士”或者是“凤阳人士”,那些从书里看来的东西,到最后都变成了“爱丽儿”。

眼看自己回过神来之后,纸上已经出现了“爱丽儿,行七,故家子”几个字,蒲松龄沉默了一瞬,没毁去这张纸,只是放下笔,甩下袖子,然后往浴桶走过去。

正在水里的小美人鱼还没进行下一次偷看,就先看见书生来到了面前,连躲都没地方躲。

她眼神没有能够躲避开,只能硬生生就这么撞上去:“怎么了?”

蒲松龄不说话,只是绕到她面前,像中午一样追着她。

爱丽儿也知道自己心虚,但是这个时候,只要先行移开就输了。

僵持了好一会儿,屋子里只有炭火偶尔炸起来,和外面雪籽打在院子里的声音,都不算很明显,因而整个氛围相当安静,很适合对峙,也让所有的逃避都显现在明面之上,无所遁形。

爱丽儿的双眼看天看地,脑子里到底走还是留的想法都还没有弄清楚,但是人就在等她回应。

不管不顾,先装傻。

“你突然看着我……”

“爱丽儿,”刚满十七岁的少年看着自己养的人鱼,声音依旧温和,“我觉得你还在生气。”

九连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未知的挑战吗?

爱丽儿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说实话,这些秘密就像是海底的礁石,在深处和寂静的地方暗藏一些危险。

如果说了,她能不能回到家。

如果不说,她还能不能留下。

这种想法盘旋了好久好久,以至于爱丽儿不知不觉当中,蒲松龄已经越来越靠近,甚至就看着她低头皱眉想着事情,又问了一遍:“嗯?”

好吧,破釜沉舟。

“我确实有一件事情瞒着你……”

爱丽儿支支吾吾交代前,还要先说一大串:“但你要说好,不准生我的气,更不能一口气直接把我丢出去!”

她只是一只无助的人鱼,想要在这个地方活着而已,她有什么错!

这样想着,爱丽儿甚至觉得自己都硬气了起来:“我今天晚上突然有点想家了。”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蒲松龄还是猛然顿了一下,然后依旧维持着面上的体面,接着问:“嗯?你的家在哪里呢?”

“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海湾,我的父亲是海底的国王,而我曾经在岸上见过一个邻国的王子……”

这个故事不太美妙,小美人鱼尽管脑子已经有点怠惰,却还是下意识跳过这一段:“而我当时想到,我有点想家了。”

但奇怪的是,当她说出来之后,突然就不太想了。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在说出来之后就没有继续补充,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甩给了蒲松龄。

现在也才十七岁的书生甚至还没有参与过很大的场面,最意外的事情就是考试拿了第一和爬山的时候在山泉当中遇到一只美人鱼,他原本只是应该埋头苦读,然后过上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能入朝为官就等庙堂之高,如果不行的话,藏在乡野当中当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也是很不错的。

他只是一个有点雅兴,去想想这世间百种志怪的书生,但是遇到了小美人鱼,那就应当为当时的想法负责。

比如此刻,尽管满脑子都在接受这种新想法,他仍然选择先去安抚小美人鱼的情绪:“你是想要离开我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美人鱼摇了下头。

“但你想要回家?”

小美人鱼又点了头。

蒲松龄沉思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问:“你还记得你们那里的语言吗?”

“这当然记得!”她只是因为入乡随俗才会了这里的语言,怎么能说她忘本!

“那你既然记得,就很容易了。”

蒲松龄慢慢整理着思绪,将一些看似相当疯狂的想法用十分平静的方式缓缓道出:“若是你记得,你便教给我,我会带你找你回家的路,然后陪着你去;若是没有找到,或者你那一天突然反悔了,我们就回来,就在这里,好吗?”

他那些为官的梦想依旧,那些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抱负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少年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小小的想法,他心中是一本《搜神令》也是一份《山海经》,如果说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却又要亲手放过的话,蒲松龄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他摸摸女孩的头,长发披下来很好看,在手中感受也柔顺。

现在的承诺于他而言几乎是一种破釜沉舟,如果说爱丽儿一定要回去的话,他就放弃为官,像是徐霞客那样也无妨,左不过人有爱好或者理想都能活下去,他现在写着书攒了不少盘缠,等足够了就能上路。

当然,若是爱丽儿不想出去,那就是最好的结局,对于蒲松龄来说,这甚至是他心中相当卑劣却又不得不期待的梦。

爱丽儿突然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他:“现在什么时候了?”

蒲松龄难得愣了一下,想了想,告诉她:“马上天就要黑了,晚饭想吃什么?”

“有什么特产吗?”

“有。”什么都可以有。

这个话题好像无疾而终,却又在各自心里有了千百种结局,至于最后到底能不能成为同一种,没有人知道。

——

天色晚得有些快,蒲松龄温完了书去灶房时已经有点暗,等端着食物出来,天就快要全黑。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等着小美人鱼自己出来,却看见她在浴盆里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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