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2/2)
她喉咙焦灼疼痛,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我有些渴,倒杯茶来吧。”
温暖的手离开,而后是细细簌簌的声响,再后来,是被扶起上半身,倚怀,清润的茶水,缓缓灌入口中。
她喝了几口,终于稍稍缓了病痛,缓缓掀开眼,由衷感慨,多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啊。
这是在梦里吗?一定是梦,只有在梦里,她才会看到这么好看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温柔地凝视,款款出声:“一回来,殿下就支使臣,怎么样,臣服侍得殿下可还满意?”
长乐眨巴眨巴了眼睛,啊,原来不是梦啊。
随即红了脸,什么“服侍”,殷恪在瞎说些什么!
她气若游丝,却还妄想挣扎出长公主的牌面。“扶我坐好。”
“不了吧,”他摇摇头拒绝。“殿下文弱,臣怕一撤身,摔着殿下,殿下反过来治臣的罪。”他勾唇,魅惑人心:“还有,臣的臂弯,硌手吗?殿下在害怕些什么。”
她擡头,是啊,她在害怕什么?
她对他的来历,存有疑。
但又对他前世的死局,刻骨铭心。
她对殷恪接近自己的企图,理应怀有揣测。
但又忘却不了两世的保护,和自己日渐沉沦的心。
她无数次试想过再次见面的场景,她应该把证据悉数甩出,劈头盖脸问他个措手不及,毕竟,事涉家国,法不容情。但内心又有声音提醒她,这内里,还有秘密。
她鼓足勇气,试探张口——
“殿下,”他忽然道,抢在了她说话之前。
他说:“怕不怕?哭会吧,肩膀借你,不收利息。”
她怔愣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可以镇定地从蓬莱岛逃离,冷静地分析时势,从容地和孟邱声谈判,决然地自愿缚上城楼。
这一年的历练和成长,她已然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长公主,甚至成了很多人眼中救苦救难,力挽狂澜的镇国公主。
这连日的围城,杀戮,所有人都把她当救命稻草,当作主心骨,当作依赖承重的柱石,只有殷恪,千里迢迢赶回,玩笑过后,却只有一句——怕不怕。
瞬间溃堤。
去他的身世成谜,去他的心机深重,此刻的长乐,需要饮鸩止渴,殷恪即使是那鸩酒,现在的她,也会甘之如饴。
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那一夜,她抱着殷恪,哭了很久。
哭累了,眼睛红肿,像个兔子。殷恪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
“我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短短几天的惊天巨变,怎么来的这般不凑巧,偏偏发生在我不在宫里的时候,长公主怎么办,肯定委屈极了。”
“你跟我说,今天是谁把你押上城楼的,弄痛了没有?你是因为今天这一遭才生病的吧?”
“没有没有。”她生怕他去寻小黄门的霉头,紧紧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安好。“不过凑巧不适,跟旁人都无关的。倒是你,怎么回来了?江南的战事怎么样了?”
“你都被押上城楼,我要被人釜底抽薪了,还能在前线督军打战?”他对长乐的问题费解。这就不该成为一个问题。
顿了顿,到底还是回应了长乐对战事的关切。“江南战事尚胶着,先前赢了几场,近来输了几场。”
“胜败乃兵家……”
“陛下说要再换将。”
“什么?!他疯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换将,除了溃散军心,还有什么好处?他怎么敢用那么战士的性命,去赌,去做他疑心的陪葬。
“你呢?宇文汲知不知道你回京,会不会迁怒于你?他疑心统帅,会不会也一并在疑心你这个督军?”
他轻轻抚了抚长乐的头发,“好了,殿下,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为臣担心。明天天寒,衣裳穿厚点,这是退热药,和水服下,你这症候,当会轻点。”
“溯齐那边,他已经成功接上了太子妃等人,趁着夜色,带出了宫,现在,料定已然转移到安全的位置。本来,他还要来接殿下的,被臣捷足先登了,没办法,谁叫他的轻功没有臣好呢。”他轻笑。
“你一定要阻止他。”她若贸贸然失踪,局面就更混乱了。
“唔,殿下安排的任务,臣自当尽心竭力,只是臣不明白,若臣没回来,这活殿下又派人去做呢?缀玉?还是殿下自己?要知道,这溯大人,可是个执拗脾性,倒是极有可能,直接将殿下敲晕带走。哪里像臣这般听话,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如晦哥哥回来得及时呀,救我于水火。”长乐“谄媚”附和。
她算是明白了,殷恪阿,得顺毛捋,脾气大着呢。
顺毛捋的效果果然不错,殷恪受用,顺带好心提醒她:“明日,迫于舆论压力,陛下也会派人进宫和谈。届时,长公主保护好自己个儿就成,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说,以免成为众矢之的,徒然遭人惦记。”
“好。”
“从臣收到的情报来看,明天,你们会被带到含元殿的后殿,集中关押,另还有十来个世家子弟,会被一并关押此处,殿下若得闲,可以和他们聊聊。”
“啊?”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情报,“如晦哥哥,你的意思是?”
殷恪淡淡一笑,是窗前溶溶月,驱散夜路的阴霾。“没事,多个朋友多条路,反正殿下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