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破（1/2）

勘破

“如此说来……”连淮定了定心神，从骤然而生的喜悦中平复下来，声音里却依旧不免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

他所习流风剑法向来称道断情绝欲，因此他入江湖以来无论遇到大大小小的事端，都自觉地克制情绪，免起波动。他原以为他谨遵祖父的教诲，将各种功法融会贯通，知行合一，已然内外兼修静由心生，不料这却是因为他前十年未曾遇到这样一个人。

而他一旦遇见方才知道，所谓的波澜不惊，心静如水，在她面前全如薄纸一张，轻易便能为她那一颦一笑而破。她随意的言语动作皆能勾得他或紧张或欢喜，心绪起伏随她而动，久久难以平复。

“姑娘愿意从此留下与我一道吗？”他喉头微动，明知百般不可，却依旧强忍道。

崔莹用帕子轻轻拭了泪，面上却挂着喜笑颜开的笑容，娇俏地凝望着他道：“正是呢。”

她见他一双澄澈幽深如潭水的眸中似悲似喜，心中倒也明白他的忧心。

无论如何，她是崔天一的女儿，父亲与他结怨颇深，她又成日里缠在他身侧，难免叫人心下难安。再有一事，此番山顶之约，他若是将自己交了出去，便可以从父亲手中换得解药，但是他若答应了不将自己交出去……那他几乎便与解药无缘了。

连淮若是答应自己，即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解药，需另谋生路。而这五佛绝命散乃是奇毒，遍访名医也不见得能找到法子。

他这是在以性命做赌，因此才显得为难。

崔莹心中早便料定了他不会轻易答应自己，因此她便早早的安排好了后手，此刻只需趁热打铁，在这泪流双颊情绪激荡之际，将之说出来便是了。

“我先前在群英宴上遇到了天山雪老前辈，他深知草药之性，也许可解得此毒一二……”

“我本想引他与公子见面，可巧他当日正好有事，于是我便和他约定下了这两日让他进城来寻咱们，或是今日便能到了。”

“届时公子便可以向他借几味药，我也稍通医理，与那老前辈一处钻研，定可解得公子身上之毒，不过多日公子便可痊愈了。”

她说到情起之处，伸手牵住了连淮的衣袖，仰头泪光莹莹地看着他，一双秋眸含着的水泽之间闪出希冀激动之色来。

“届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我同你一起游遍天下山水，再无拘束牵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岂不甚好？”

“你便答应我不要去见爹爹罢。你若离开我半分半秒，便会有那魔教中的高手半路将我截了过去的，你知我身上半分武功也无，若你不在，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连淮由她牵着，认真听她所言。

崔莹见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却依旧未曾表明态度，于是声音顿了一顿，又道：“何况即便你真的去了，将我去换那解药，也未必便能称心如意……我是知道爹爹的为人处事的，他自然会给你解药，但那只是缓兵之策，他在药里多半会掺杂些别的什么东西，教你不能痊愈，需一直受制于他，年年岁岁都要向他求解药。”

“我又怎能让你如此受制于他？此后过着同我一般的生活。”

她牵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急道，言辞间满是对他的忧心与关切。

连淮感到袖面上传来的力度，轻轻地动了一下袖口，随即又停住，任由她这般牵着，眉宇间垂落下来尽是一片无奈。

崔莹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一双剪水秋瞳清澈坦荡，分好也没有刚刚扯完谎话的心虚。

她早将这一切都算计好了，演起来自然是天衣无缝。连淮从未与雪翁见过面，只过江湖上那药王的名声，由此便信了一层。再者她又几度暗示他，自己与爹爹关系不好，而教中有人追杀也是他亲眼所见的，由不得他不相信。何况她这段话中半真半假，若真寻根问底也给得出几分依据，很难教他寻出破绽来。

而她又算好了雪翁身上毒发的时间，他最迟在今晚之前便会来找自己。届时她言辞敲打一番，让他如期而至的出现，连淮也该信了。

她从小不知扯过多少谎，做过多少个寻常人眼中的“亏心事”，这一次自然也是信手拈来，言辞神态无一不妥，倒真像是情到深处自然流淌而出一般，挑不出半分破绽。

连淮听闻此言，低头沉吟了一瞬，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他重又擡起头来，似是已然做出了了断。

他忽而伸出手，坚定果决地握住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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