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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镜花水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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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怜这回稳不住了。

她以为以王渡犯下的恶行,哪怕与定娘同在义兴县,总也没脸再求她破镜重圆。他竟还送礼?还跪在她家门口?

“连地也被他脏了。”她拧起眉,嫌恶得显而易见,趁女使不注意,将指甲里泥沙与袖中水草统统弹在了木箱上。

女使还能说什么,只得挂起一抹不知是不是尴尬的笑,“当真是姐妹,咱们娘子也这样说呢。”

“怎么,你觉着他们应当和好?”她见女使脸上一抹惋惜之色,惊讶问。

应怜向来待下人和气,女使便心里不藏话,与她道:“您是没见方才的阵仗。舟横先生痛心悔改,是赤身背着荆条来的,额上磕出了血呢!他言辞悔恨,真是赤诚真心!且听闻他也是被那罗大王逼着作恶,真真该死的是罗大王。咱们娘子既已手刃了仇人,这到底是她的夫婿……唉。”

她说这一番,又望望应怜,已很明了,实想请应怜也劝一劝姐姐。

应怜一路走过礼箱,心想,若不曾晓得王渡此人从前狼心狗肺的旧事,若自己也见了方才他负荆请罪的架势,说不得还真就像这女使一样,信了他“真心悔改”。

她一哂,什么也没说,敲门径入了小楼。

里头一向锁着窗,又比屋外昏沉许多。内室里榻上没李定娘的影儿,想是在楼上。

应怜便上了楼,声音虽轻,鞋履到底踩了一阵蹬蹬的响动。

待到了楼上,一般黯淡的光线中,她听见一个平冷而消沉的声音,正是李定娘:“怎么,他又来了?这回又教你传什么话?他与你多少好处了,你这样为他说情。”

应怜抹了抹脸颊上水痕,那声音让她心揪了一下。

“是我,惜奴。”她开口。

里头一晌窸窣响动,也不知李定娘是不是还记着与她的龃龉,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应怜几日来没见过她正脸,如今浑身透湿,立在外间,道:“我才从水里来的,你与我一套干净衣裳换了吧。”

又是凌乱的几声,比方才急了一些,是李定娘惊得趿了鞋下地的响动,匆匆拨了湘妃帘,慌慌地出来,“你怎么了?落水了?”

一张螓首蛾眉的美人面从帘后而来,两下里一见,应怜有些难为情,微微地笑着;李定娘却眉头一皱,略显苍白的脸上起了几分红晕,拉着她便上上下下地扫量,见她外皮无伤,这才松一口气,又赶忙翻找衣奁,塞了她一套内外衣衫,埋怨道:“你这又是闹的什么?身子浸了水,冷透了,是要风寒的!”

应怜才说了一句“下次不会了”,便被她塞入里间,换衣裳去了。

李定娘又教女使烧热热的姜汤来,盯着她一碗饮尽;又拿细细的软布,一点点绞干应怜头发,蹙着眉忙前忙后。

应怜肚里一碗姜汤发散,热乎乎地妥帖,赧着脸问:“你不与我闹脸啦?”

李定娘白了她一眼。

昏暗的小楼上,应怜细细瞧她,只觉比年前一别,她又瘦了不少,腕子露在外,伶伶仃仃的;想她遭遇,心中不由有些疼,便又捡起那王渡来说,“那个舟横先生……”

“别说了。”才几个字,李定娘便截断她话头,顿了顿,“……我自有分寸。”

她从来都是很有主意的一人。应怜便也没甚好说的,提他平白恼了她,自己也膈应。

便不再说什么,整好了衣衫、挽了半干的长发,耽误了这么些功夫,匆匆与李定娘告别。不远处寻见了茜草,应怜特特叮嘱一句:“你寻条船,到前头湖上去接元郎君。”

“哪还有什么元郎君呀!”茜草望望湖上苍青碧波,道,“方才早有人接了他,岸上去了!”

应怜哭笑不得,想他应是先一步回了府署,便也带上茜草,一辆车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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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赶着宵禁前回到府署。应怜先没回屋,匆匆便赶去宗契那院;一路见张灯结彩,处处点灯,东南西北数个庭院回廊间俱有仆役走动,便晓得一行去到义兴县的人都回了来,也不知结果如何,便更急着要见宗契。

茜草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娘子是没见着,高僧回来时,那一身的血,可骇人了!”

她心里便更没个底,着了火似的,也不管前前后后经过的人,一气儿向宗契的院里去。

才进了院子,正见仆从擡着香汤浴桶出门来,当中一个正是小乙。

茜草便拉住小乙,问:“高僧现下如何了?”

“才用过饮食,沐浴更衣,这会刚歇下呢。”小乙道,圆圆憨憨的脸庞被门两侧的灯笼照得明朗,又悄悄儿说了一句,“方才换下的衣裳里浸足了血,一泡水,那色儿都变了!”

应怜早被方才茜草的话吓着,一听这话,白了脸,脚更发软,想也不想,奔向了屋内。

屋门虚掩着,里头透出几点光亮来。她着急着慌地推门便入内,径向点灯的里间去,叫道:“宗契!你受伤了?”

一脚踏进内室,猛一下呆住。

宗契正半躺半坐,只穿着一条裤子,外袍松松散散披在身上,露着一片宽厚的胸膛。灯烛明亮,清晰明了地照映出每一块遒结勃发的肌肉纹理。澄明的光火质地如油,温暖地涂抹在他身上,不像伤重的模样,却勾勒出一幅令应怜面红耳赤的画面。

他似乎全副心神正在手中一个物件上,才回过神来,凸起的喉结明显震动了一下,浑身肌肉一霎紧绷,坐直了身子。

轰地有如一团火,烧在应怜脸上。她手足无措,懵了一瞬,才想起闭眼。

“你怎么不好好穿衣裳!”她松了一口气,却捂了脸。

宗契也没想到她这会居然到来,扔了手里东西,一屈腿,跃下床,飞快系好衣带,“你来了?不是说……”

不是说泛舟去了么?

……也是,天都黑了,便是泛舟也早回了。

“方才多饮了几杯,有些燥。”他又短促地解释。

应怜嗯了一声,脑子里那副他半敞衣襟的模样挥之不去,臊得肝儿颤,却又心道怪了,从前也不是没见过,那回他伤了肩背,她不是还照料过些时日么?

心底唾弃自己龌龊,她勉强压下羞臊,深呼吸几口气,又回过头来,“不妨事!你的伤,大夫来瞧过么?”

宗契才腰带宽宽松松地才系了一半,闻言不解,“什么伤?”

“身受的伤呀!”她三两步到他跟前,一鼓作气将他按坐了下去,只觉手按在他肩头,那极宽的肩背也是隆起紧绷的,无端有些紧张,“轻伤也需当心,伤口不好捂着,你我之间就别见外了,不穿就不穿吧……”

她不敢下重手,放轻了力道,宗契便觉那两只手有如两片鸿毛飘在肩头,软绵绵的,隔着单衫,又温暖、又引得人心头发酥。

“你以为……”先前闻听他二人泛舟时的心烦烟消云散,他心里涌来一股暖意,又有些隐秘的欢喜,“我并没伤……”

她依旧立在他身前,倾过身来,想瞧他到底伤了哪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灯火映明她乌黑明澈的眼眸,那里一抹水色氤氲,清艳得惊人。

他失落在这样一双明眸里,闻着她脖颈衣襟传来的似有若无的幽香,鬼使神差,说了句诳语,“……稍微有些伤,不碍事。”

灰黑的衣衫遮住了他身子,应怜什么也瞧不见,闻言瞪大了眼,想碰他又不敢,生怕触动他伤口,“伤在哪里?上药了么?”

她从他身子这一侧绕到那一侧,想瞧出些眉目来,但依旧一无所察,只得立住了在他身前,俯下头望望坐在床沿的宗契,又凑过来,借着灯火的暖光,端详他头脸脖颈。

她离得太近,自己却浑然不觉。宗契浑身像绷紧了的弦,每一处肌肉都硬绷得不像话,僵硬地岔开两条腿,长长地半屈半身,当中虚嵌着她温热柔软的身子,衣衫摩挲间,似触未触,教人心底烧起了一团焦灼的火。

一个谎得用另一个谎来圆。

宗契被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扰得没了清明思绪,衣带系了半途,松松垮垮搭在腰侧,却早已无心动作,只觉满室尽是她浅淡香气,从衣领下伴着温热汩汩而出。他喉头发紧,声音有些哑,随口胡道:“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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