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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情在无晴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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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一挑帘子,扶着车壁,探出头来;恰逢他偏头,二人目光对在一处。

宗契愣了愣,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便道:“且忍耐一时,牙道上官府耳目多,不安稳,咱们小路恐要颠簸一两日。”

阴云在他头顶上空翻滚,他身形阔大,却为她遮挡住浓云,似乎再有多少袭来的风雨,他都能为他一身遮蔽了,不教她浇在头上半点。

应怜从未有如此刻,心头涨得极满,只瞧见他脸容眼眸,便有种鼻尖发酸的感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盘旋在心里,流露在殷殷的眸光里,怔怔地盯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该说些什么的,否则她目光移不开,凝视越来越浓郁,有些连她自己也不敢正视的情绪,正危险地想要挣脱牢笼。

“我……”她终于开口,想同他谈谈元羲。

却不知从哪里谈起,仿佛这两个字无比地烫嘴,没由来又凝滞了一刹。

就这么迟疑的一瞬间,忽身子一僵。

宗契握紧了缰绳,任马车颠簸得心跳也快了些,只是见着她一脸痘疮蜡黄的脸,没由来透着些可怜巴巴,忍不住笑了一声。

应怜脸红了,缩头向车里,窸窸窣窣似翻找,挫败似的说出话来:“我、我要如厕。”

行路途中,这也是免不了的事。宗契便找了个偏僻地儿,将马车停下,眼见着她闷头钻出马车,一头扎进了半人多高的蓬草丛里。

周围是一带山色,他们行在起伏的山丘边缘,泛黑的云头压上如涛的山间松林,带着湿意与沉滞的气息。才是中午,离了江宁府城,前头望不见去处,两边不靠的地界,他有些放心不下,怕她走太远,哪怕遇着虫蛇,到底不安全。

思量再三,便向那头走去了几步,道了句:“我候在此处。”

蓬草深深,埋没得见不着人影,只从里头闷闷传来答应一声,她似乎又嘀咕了一句“这么早”,便听不真切了。

空气里沉湿之气愈浓,想是要落雨。他左右等候,觉着应怜久了些,便又问:“你可还好?”

她支支吾吾的声音回答:“还、还行……”

恰此时,另一侧无端传来些袭扰感,仿佛周身毛发为一股无形气流扰动,森森然竖立起来。宗契瞬间警觉,向周围望去,先确保应怜那处无事。

正偏头的一刹,忽的咔嚓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斩断;又听一声马匹咴咴,猛地震地颤动,却是那马一撒蹄,喷着响鼻撒腿向前跑了开。

宗契一惊,几乎与此同时,却见套车的那马不知何时竟齐齐断了车辕绳索,上头伏着一人,抱着马脖子,瞬间便窜出去几丈远!

“有贼!”他断然追去,只才追到一半,便顿住脚步,因怕是什么贼匪调虎离山,折返回去唤道:“惜奴!你还好么?”

蓬草两边一分,里头惶惶然走出来应怜,匆忙被惊动的模样,捂着肚腹,微微蹙眉,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马好似发了狂性,教那偷马的小贼催着,这一会子,便跑得只剩了个影儿,唯远远望见身形,不大魁梧,似是少年的身段。

应怜才系好了月事带,走得急了,肚里开始隐隐地闹起疼来,如今见孤零零一架没了马的马车,又望望远去一人一马,目瞪口呆:“这……”

“是偷马贼。”宗契却松了口气,上下打量她几眼,“身手如此轻敏,没套鞍辔竟也跑得那样快……你怎么了?”

她捂着肚子,抹了把脸,那“痘疮”便蹭掉了几点颜色,颇有些尴尬,“无事,咱们……”

想说“走吧”,却卡壳闭嘴,干瞪着那一车大小行囊,踟蹰了半晌。

这一发惊变,应怜又将什么元羲也抛在了脑后。末了只得捡了些要紧的物件,余下累赘一应撇下了,再带不走。

这倒好,却仿佛又回到了年前,两人身无长物,靠着两只脚一步一行的时候。

宗契叹了声:“到前后有人家的地儿,再寻只脚力吧。”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又见遥遥的府城那头再来了一队人马,各个身披坚甲、手指刀枪,却是官府出来的兵士,似乎眼尖瞧见了这头马车,顿下步子,竟朝这头催马而来。

这样子,跑是跑不脱了。

宗契不动声色,将应怜挡在身后,眼见着人马而至,十来个甲士里分出一个为首的,颇是凶神恶煞的模样,粗声问:“你们有无见过一个匈奴少年?”

应怜本极为紧张,以为这一拨人来者不善,却不想得了这一问,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是追着那偷马的小贼而来。

宗契皱眉,指着那贼离去的方向:“他偷了我的马跑了。”

那些人骂了几句,又往他二人身上扫量了几眼,查过马车里外俱无人藏身,头领一招手,一行再度催马前进,向着他所指的方向,急追而去。

前后不过一刻。

直待人走得没影儿了,应怜长松一口气,只觉背上生出了冷汗,抓着宗契衣袖,紧张地道:“他们不是来追咱们的,咱们快走吧!”

他二人如今有官司在身,谁知那些官府的兵是否认出他们,又折身回来,抓个现行。

眼见着山雨欲来,又不是安生的地儿,两人不敢久留,急急离去,却不敢走马迹处,牙道更难保证;放眼望去,却有一条山路,隐隐没入松林之中。此山不高,山路便不难行。二人合计,索性沿山路而去,避过一行兵士。

宗契步子快,前头走着,任山风猎猎吹动衣襟,略一停下,回头等着应怜。这一条松林间的路,本不崎岖,她却越走越慢,虽身上只背了个小包袱,倒似重逾千金。

“你且再支撑一段,待转过一段山路,咱们便走回平道儿了。”他见她迈不开步子,又蹙眉不语,便道。

应怜肚里愈发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咬着唇点头,闷头向前走。

只是仍走不快,偏又逢老天爷来为难,那雨早不落晚不落,这会子噼里啪啦漏口子似的打下来。

一晌林间愈暗,狂风急雨催打枝叶,将人浇了个精透。应怜浑身一哆嗦,早已得着宗契一把宽大雨伞遮了身,伞下温厚地哄她向前:“再走一走,否则大雨时候长了,山路泥泞,便难行了。”

他越是耐心,应怜便越觉着自己是个拖累,因又想到自个儿由着性子要出城,他便跟着出城;如今车马也没了,又在山林里逢着大雨,这一趟磨难,他本不必受,全是为着她,硬生生受了。

她心中愧疚,只是身上不巧,实在难受,只得缩在伞下,可怜巴巴地道:“我肚子疼……”

宗契自撑着一把伞,惊讶望来,瞧那神色便知,他压根没明白,许是以为她吃坏了肚子。四月春雨噼噼啪啪打在两把伞面,边缘垂下密密的雨帘,阴沉之中他的眉眼有些瞧不真切。

很快山石上流下的水渍,微微洇湿了应怜鞋尖。她不安地在里头蜷了蜷脚趾,擦了擦方才淋到雨的脸,无心间却抹了一手红红黄黄的面脂。

走山路也是无奈之选。她无法,只得将伞压得更低,硬着头皮要向前走。

不料一只手臂却忽被他捉了住。

他手掌的热度透过微湿的春衫,一触上便仿佛散不掉。应怜一怔,却见他收了自己那伞,脸上衣上被雨淋湿了些,转身将后背露给她,“我背你走。”

一把伞便遮住了他与她两人。

去岁他也背过她一次,她酒醉后迷迷糊糊,如今记忆已浅了,只记得是很温暖;这一回又不同,潺潺的水声在外,她与他仿佛被困在这小小的方寸间,早褪下臃肿的冬衣,春衫轻薄,阻不住衣下的热意。

她又早不像从前心境,不知为何,只是站在他面前,想到与他那样贴近,便连手指尖都开始发起烫来。

宗契倒很稳当,还催她道:“上来。”

他微弓着身子,等她终于犹犹豫豫伏上来了,教她伞稍擡一擡,很自然地背着她踩过泥泞起来的山路。

一晌湿意褪了,涌上来热意,应怜觉着整个人仿佛都要烧起来,为了撑好伞,两手环过他脖颈,便偎得更近,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一时头脑发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身子仿佛是水做的,却比水更柔软。

宗契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体会到这一点。起初他还困惑,怎么去年灯节预赏那次并不如此。

紧接着便恍然,之后一点一点,感到一种温柔的煎熬。

她怎么就同绵云一般,仿若无骨,撑着伞,时常前倾些,便又收回来一点,手掌按在他肩上,动一动身子。

“……别动。”他不得不艰难地提醒。

应怜的回答也透着紧张,与她连成一片的心跳很能相映成趣,“……哦。”

但她还记得为自己辩解一句,声音小小的,想也知道脸肯定红了,“我没有吃坏肚子。”

宗契甚少懂这方面,被她偶尔扭得起了心火,却还得放空思绪,半晌问:“好些了么?”

他身子比她热,暖烘烘地贴着,说实话很舒服。

起初的羞涩过了,应怜便放开了些,又微微伸了伸腿脚,点点头,想到他瞧不见,便答应了一声。那声音乖巧柔软,便钻进他耳里,映进他心里。

雨帘成片,潺潺水声盖住了彼此密密的心跳,却遮不住彼此间升腾的暖意。

宗契的步子很稳,背着她也轻轻巧巧,毫不顾忌自己湿透的鞋面与腿脚,几乎是淌着水走过一些碎石间。外头雨势再大,有她替他撑着伞,偶尔白玉似的皓腕在眼前晃荡而过,他心头便莫名觉得欢喜。

他生出一种与习武、打坐、供佛截然不同的欢喜,甚至不同于那夜中霄,醒后摸清自己的心境的那种煎熬的欢喜。

仿佛已经坐拥了那一颗珍宝,手捧了一轮明月,哪怕清楚她并不属于自己,却在此时此刻,感到了心底愉悦的满足。

见信时的那种阴晦情绪,被这一场雨清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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