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故人何在(2/2)
江伯令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元昊。
元昊上下打量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眼前的江伯令,气息与数日前在雀神山脚下初见时又有所不同。那时的钟许许,虽然实力莫测,但眉宇间尚有属于年轻人的鲜活与困惑。
而此刻的江伯令,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承载了千年的风霜与智慧,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你……你没事就好。”
元昊喉咙有些发干,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这一句。他能感觉到,江伯令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比之前林小花他们描述的玉灵峰长老还要令人心悸。
“有劳挂心。”江伯令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两人并肩走向东宫。昔日辉煌的宫殿,如今也多有残损,好在主体结构尚存。太子元昊的临时居所,便设在东宫一处偏殿。
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脸庞。
良久,还是元昊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恳切:“伯令,有臣国遭此大劫,百废待兴,民心未稳。我知道,你身怀绝技,非池中之物。但……如今国难当头,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重整河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伯令,只要你愿意,有臣国未来的庙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你我兄弟联手,定能让有臣国重现辉煌!”
江伯令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杯中是苦涩的劣茶,他却仿佛品尝琼浆玉液般,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太子殿下有此雄心,有臣国复兴有望。”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缓,“至于我,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元昊心中一沉,急道:“为何?可是还在介怀父皇之事?还是……”
“与那些无关。”江伯令打断了他,“我此来,一是看看都城情况,二是……有些事情,需告知殿下。”
他抬眸,看向窗外暗沉的天色,仿佛透过这夜幕,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有臣国的气数,本应在神鸟陨落之后彻底断绝。雀神山魔气倒灌,便是明证。”
元昊脸色微变,这一点,他隐约也有所察觉。
“但如今,雀神山顶有太阴月莲镇压魔穴,日夜净化魔气。假以时日,雀神山非但不会再是魔气源头,反而会重新成为灵气汇聚之地。”江伯令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相当于为有臣国强行接续了至少百年的国运。”
元昊闻言,先是震惊,随即大喜过望:“此言当真?那月莲……莫非是玉灵峰的手笔?”他想起之前钟许许所说的“玉灵峰长辈出手相助”。
“可以这么说。”江伯令不置可否,“月莲镇压魔穴,也改变了雀神山乃至有臣国周边的地脉灵气走向。这既是生机,亦是变数。”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殿下,我知你有臣国与瑶珞国素有积怨,边境摩擦不断。但,我希望殿下能约束边将,十年之内,切勿与瑶珞国发生大规模战事。”
元昊一怔,眉头紧锁:“这是为何?瑶珞国欺我久矣,如今我朝遭逢大难,国力衰退,他们若趁机发难……”
“他们不会。”江伯令语气笃定,“至少,短期内不会。月莲的出现,不仅影响有臣国,对瑶珞国亦有微妙的平衡作用。此消彼长,并非绝对。”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元昊:“月莲的出现,不仅镇压了魔气,也微妙地改变了周边数国的气机流转。我能感知到,十年之内,若有臣国主动挑起与瑶珞国的大规模战事,极易引动地脉反噬,扰乱这来之不易的生机,甚至可能……加速消耗这月莲带来的庇护之力。”
元昊心中翻腾。江伯令的话,玄之又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想起了雀神山顶那朵圣洁而强大的莲花,也想起了那股几乎毁灭一切的魔气。
更重要的是,他听懂了江伯令话语中未尽的警告——那股力量既能带来生机,亦能带来毁灭。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有臣国若不顺势而为,恐怕连这百年的喘息都将是奢望。
“我……明白了。”元昊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会约束边将,十年之内,不主动挑起与瑶珞国的战端。”
他知道,江伯令既然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必然有其深意。
江伯令微微颔首,神色似乎柔和了一瞬,但转瞬即逝。
“如此便好。殿下,有臣国能否抓住这百年喘息之机,浴火重生,全看你的励精图治了。”
“那你呢?”元昊忍不住追问,“你当真不愿留下?”
他还是不死心。
江伯令此刻展现出的见识与气度,远非昔日那个有些阴沉的皇子可比。若有他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江伯令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我此番回来,是以江伯令的身份,与过去做一个了断。”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元昊耳中,“了断之后,江伯令便不复存在了。”
元昊心中剧震,那句“江伯令便不复存在了”如同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他的心口,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窒痛。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眼前的江伯令,已经不是他能用权位、用亲情所能羁绊的了。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属于那云端之上的玉灵峰。
“殿下,”江伯令转过身,目光落在元昊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似有悲悯,似有解脱,更多的却是一种即将远行的疏离,“我还有一些俗务未了。待处理完毕,便会离开。这有臣国,这东宫,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太子元昊脸上复杂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这个侄子,但也可能……为有臣国,乃至整个修仙界,见证了一位了不得人物的最初。
夜深了,江伯令告辞离去。元昊独自坐在殿中,久久未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江伯令的话,尤其是那句“江伯令便不复存在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雀神山的魔祸,究竟是如何平息的?月莲又是何人所化?江伯令……或者说钟许许,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这些疑问,随着江伯令那孤寂的背影一同远去,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有臣国,还有未来。
而这个未来,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这位新任监国太子的肩上。